專訪第十三屆“駿馬獎”獲得者娜仁高娃:對大千世界小聲說幾句話
2024-11-26 18:24:02 | 來源:《中國新聞》報 | 編輯: |
2024-11-26 18:24:02 | 來源:《中國新聞》報 | 編輯: |
娜仁高娃是第十三屆全國少數(shù)民族文學創(chuàng)作駿馬獎(以下簡稱“駿馬獎”)中短篇小說獎五位獲獎?wù)咧弧nC獎典禮結(jié)束后,她接受《中國新聞》報記者專訪,講述那片同時存在于現(xiàn)實世界和文學原野的“沙窩地”是如何安放“生活中沒有發(fā)生的”,她又是如何以簡潔質(zhì)樸的小說語言承載“記憶與新生”。
小說集《馱著魂靈的馬》封面?! ∈茉L者供圖
“我要表達的是話外之音”
小說集《馱著魂靈的馬》最初擬定的名字是“野地歌”,它們分別是書中第一篇和第三篇作品的名字,一個故事以一匹馬的死亡開始,另一個故事以一匹馬的死亡結(jié)束。
《馱著魂靈的馬》的敘述者“我”是一個中年鰥夫,“我”將漂亮的黑駿馬“哈日·巴特爾”賣給馬術(shù)表演隊,卻親眼目睹馬兒在一次賽馬活動中意外死亡。4個月后的一個雪天,“我”迷失在去好友家的路上,凍得身體麻木、意識混沌時,想起了“我的哈日·巴特爾”——“如果,它在野地里,它一定會一路疾馳到我跟前,然后馱著我回家。沒有一匹馬找不到家。”
《野地歌》則以老馬“薩熱泰”的視角,回憶老主人“像一顆流星一樣閃過原野地”的熱烈的一生。老主人不在了,薩熱泰迎來了老主人的孫輩、年僅八九歲的小主人。在荒無人煙的沼澤地,天降暴雨,忠心的老馬“拼盡最后一口熱氣”陪伴守護小主人,直至生命最后一刻。
在小說集第二篇《門》里,“馬”以一種夢幻的方式出現(xiàn)在故事結(jié)尾:有智力障礙的舅舅從“我”家出走,父親努力尋找20年未果。父親去世后,一匹鬃毛拖地的馬突然來到“我”家,“哦——,那分明是舅舅”。敘述戛然而止,駿馬到底是不是舅舅的化身,小說沒有給出答案。
“小說作為一門藝術(shù),非常注重想象力。但是很多時候,它也需要龐大素材的積累。平常我會有意無意地收集各類素材。”娜仁高娃說,《門》的素材來自同事小時候的故事。“故事本身不稀奇,吸引并打動我的,是同事對我講述這個故事時的情緒變化、情感表露,是人與人之間亙古不變的親情、思念,對生命無常的悵然、無奈。聽話要聽音,我要表達的是話外之音,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人類情感。”
“重要的是寫出生活中沒有發(fā)生的”
關(guān)于《門》的素材故事,娜仁高娃的同事曾提到一個細節(jié):每當心情低落,或者心情非常平靜時,他會在清晨時分獨自驅(qū)車進沙漠,攀至最高的沙峰,呆坐很久。
但娜仁高娃沒有把這個聽起來很有畫面感的場景寫進小說里。“在創(chuàng)作過程中,描寫、敘述生活中真實發(fā)生過的,其實并不是很重要。重要的是要寫出生活中沒有發(fā)生的。”
第十三屆“駿馬獎”評委、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徐剛在《現(xiàn)實世界的精神探索,或平凡人物的動人故事——第十三屆全國少數(shù)民族文學創(chuàng)作駿馬獎中短篇小說述評》(刊發(fā)于2024年8月7日《文藝報》)中評價,娜仁高娃這部獲獎小說集里的15篇作品“并不刻意追求激烈的情節(jié)沖突和戲劇化的文本效果,而更注重對人物內(nèi)心世界的充分挖掘,思索更加深邃的精神命題”。
如果將小說集里的短篇作品《馱著魂靈的馬》拍成電影,最戲劇化的一幕也許就是“兩馬相撞”的時刻,而不是馬的前主人“我”在雪地里回憶自己在歪脖子沙棗樹下睡覺、和好友林中對飲、在春夏季掏坑逮耗子的瑣碎日常??墒?,回憶里這些零星的、看似無意義的片段,在生機逐漸消逝、死亡逐步逼近的時刻,又顯得如此寶貴。
“面對死亡,我們恐懼過,祭奠過,漠視過,也直面過。怎樣才能與它平安相處?我是帶著這些思考開始我的創(chuàng)作的。”娜仁高娃說。
娜仁高娃 受訪者供圖
回到沙窩地 講述沙窩地
娜仁高娃筆下的“沙窩地”位于她的家鄉(xiāng)內(nèi)蒙古自治區(qū)鄂爾多斯市杭錦旗。“具體位置在黃河‘幾字彎’腹地,庫布齊沙漠向南三十里地,一個四周有低矮沙丘的、名叫‘三家買賣’的地方——很久以前那里住著3家經(jīng)營小買賣的人家,這個名字當時叫開了,并流傳下來。”
她家不遠處有一脈東西向的緩坡,在坡頂能望見陰山山脈。坡南腹的沙灣里長滿了馬鞭草,每到秋季,當?shù)厝司墼谀抢锔铖R鞭草,孩子們在用草捆搭起的草塔下玩耍。后來因求學、工作,她不在沙窩地生活了,但每年總要回去幾趟。“而且我現(xiàn)在居住的小鎮(zhèn)距沙窩地不足百里,談不上離開故土”。
自娜仁高娃2006年開始文學創(chuàng)作以來,沙窩地一直為她提供養(yǎng)分。比如,為避免寫作中出現(xiàn)“撒嬌的心態(tài)”,她常?;氐焦枢l(xiāng),面對草原和戈壁,讓心靈歸于寧靜。
“撒嬌的心態(tài)是指寫作者以‘上帝視角’隨意編排、塑造人物,編造不符合文學邏輯的故事。”娜仁高娃說,“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的根源,是作者對作品不夠虔誠。”
回顧十多年的寫作經(jīng)歷,娜仁高娃覺得自己在方法和心態(tài)上都有明顯變化。“一開始我的語言有用力過猛的痕跡,意識到這點之后,我便開始做調(diào)整。這種調(diào)整會一直繼續(xù),爭取做到(語言)簡單、通透和明了。”
追求“無矯飾”的文字,源于她的創(chuàng)作觀:“短篇小說就是作者對龐雜的大千世界小聲說的幾句話。”
小說家、烏蘭牧騎編劇與“小鎮(zhèn)春晚”
這次參加“2024年中國文學盛典·駿馬獎之夜”,娜仁高娃第一次來到廣西南寧。報到后,她與作家們一起參與彩排等活動,以文會友,共敘情誼;16日晚,頒獎典禮舉行,她身穿蒙古袍,與另外4名中短篇小說獎獲得者一起上臺領(lǐng)獎;17日上午,參加“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 推動民族文學高質(zhì)量發(fā)展”座談會……“對我來講,整個過程是一次非常難得的學習機會。參與這場文化盛宴,令我感到非常驕傲和自豪。駿馬獎放射出巨大的光芒,照耀著我,溫暖著我,讓我深切地感受到,我是一名民族文學作者,也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。生活在這樣美麗的時代,何其有幸!”
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,娜仁高娃已經(jīng)回到內(nèi)蒙古。接下來,她還要繼續(xù)書寫沙窩地的故事,記錄在壯美大地上創(chuàng)造火熱生活的人們。
除了以小說家的身份書寫時代,娜仁高娃還以編劇身份創(chuàng)作更貼近群眾的作品。“我是杭錦旗烏蘭牧騎編劇,主要負責創(chuàng)作小戲小品劇本、詩歌、歌詞及晚會主持詞等。”烏蘭牧騎在蒙古語中意為“紅色的嫩芽”,是小型、流動的文化工作專業(yè)隊伍,被譽為草原“紅色文藝輕騎兵”。她參與編劇的小品《唯一》曾獲第二屆全區(qū)烏蘭牧騎新人新作比賽戲曲組創(chuàng)作獎銀獎。
“《唯一》是一個蒙古語小品,講述一個機器人保姆與一對年輕夫婦的故事。我還寫過一個普通話小品《虎生虎,龍生龍》,講述一名患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與鄰居共度除夕的故事,在我們小鎮(zhèn)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中演出。”娜仁高娃說,今年的“小鎮(zhèn)春晚”已進入籌備期,她又要開始新的創(chuàng)作了。
人物簡介
娜仁高娃,蒙古族,1980年生,內(nèi)蒙古自治區(qū)鄂爾多斯市杭錦旗人,現(xiàn)為鄂爾多斯市杭錦旗文旅局烏蘭牧騎編劇。出版中短篇小說集《七角羊》《馱著魂靈的馬》等。曾獲內(nèi)蒙古自治區(qū)文學創(chuàng)作“索龍嘎”獎等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