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到7月29日至8月1日強降雨影響,8月4日,河北省保定市淶水縣委宣傳部發(fā)布通報野三坡景區(qū)遭受毀滅性損毀。野三坡景區(qū)周邊的村莊也受到重創(chuàng)。
野三坡景區(qū)被譽為“京西后花園”,是河北省為數(shù)不多的5A級景區(qū)之一。每年五一勞動節(jié)到十一國慶節(jié),野三坡會迎來一年中的旅游旺季,景區(qū)內(nèi)除少數(shù)幾個比較偏遠的村子外,大部分村子發(fā)展起了旅游業(yè),本地村民以開餐館和民宿居多。
“就算是北京‘7·21大雨’時,我們這里的水位都沒漲到公路上,大家尋思著這還能比當時還大?”多位邢各莊村村民提及了這樣的說法。此前幾十年,這個村莊從未遭遇過水患侵擾。這場洪水最初沒有引起三坡鎮(zhèn)邢各莊村民足夠的警覺。
未曾預料的洪水
8月4日下午,距離野三坡景區(qū)5公里的邢各莊村,沿著村里主干道兩邊建的民宿、農(nóng)家樂一片狼藉。不少村民的房子家具被泡壞、門窗被沖毀,房前屋后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淤泥。清理淤泥成了眼下最緊要的工作,村民們四處借來了小推車、鏟子往外鏟泥。小推車一車車被裝滿,但是屋子內(nèi)的淤泥厚度下降卻很緩慢。
這天,村民王芳(化名)家里還專門找了兩位清理淤泥的師傅。一天170元的工錢,王芳掏得有點心疼,畢竟剛建起不久的民宿已經(jīng)掏空了家中的積蓄,現(xiàn)在也都付諸東流了。
邢各莊村位于拒馬河沿岸。2003年通往百里峽的金蓬路(連接金三角地區(qū)和蓬頭)開通,道路穿村而過,為邢各莊村帶來了大量的客流,家家戶戶開始做起了旅游買賣。
45歲的李萬平家從2008年開始經(jīng)營農(nóng)家樂。前兩年的疫情對他的生意影響不小。今年疫情過去后李萬平想著終于能夠大干一場,于是向銀行貸款20萬元,加上自己的10萬元積蓄,將4室2廳的房子裝修了一番,門口還建起了一個游泳池,檔次提高了不少,旺季時房價能達到2000多元一晚。
7月29日,淶水當?shù)亻_始降雨,但當時李萬平還只是擔心雨天影響生意。直到30日中午,村干部開始逐個商家統(tǒng)計游客當晚是否要在邢各莊村住宿,并通知將有暴雨來襲,李萬平才感覺大事不妙?!拔铱粗@雨怎么越下越大,一刻也不停,這么多年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況,但當時水位還沒有上漲。”
7月30日,李萬平家的老屋在暴雨中垮塌,垮塌前他接出了73歲的老母親。 雷冊淵 攝
李萬平想到73歲的老母親還住在對面坡上的老屋,趕緊上去把母親接回自己家。沒過多久,老屋的房頂就大面積坍塌下來。這一晚,李萬平幾乎一夜未眠,第二天天亮后一看,拒馬河的水已經(jīng)漲到河堤的莊稼地。
據(jù)李萬平回憶,水位真正開始快速上漲是31日10點以后,村里住宿的游客趕緊往外撤,河道邊的村民幾乎都在金蓬路對面的山坡上有老屋,大家連忙把家里的一些米、面、油和生活日用品往老屋搬。下午3點,拒馬河邊的人家房子開始進水,很快就漫過了馬路,水漲得最厲害時,漫過馬路2米多深。
邢各莊村村民家院內(nèi)。楊書源 攝
從洪水漫上公路到入侵村民家中的時間,卻不足2小時?!耙粋€傍晚的工夫,水位就漲到一個成年人那么高了,大家都在二樓避險。”村里小賣部的店主回憶,當時他的倉庫和貨架上的貨物全都被洪水卷走了。
距離拒馬河最近的村委會樓房全部被洪水卷走,現(xiàn)在只留下了一塊村委指示牌和一片開闊的平地。洪水進入農(nóng)家院后,有的村民害怕二樓也被淹,他們找來了木板,連接起了二樓民宿和1米開外的村內(nèi)其他地勢更高的房子,順著木板爬了進去。
擱淺在泥漿水里的民宿生意
直到8月4日,61歲的李慶龍才將自家民宿里的游客送出村?!俺龃宓臉蛩?,到處都是被水淹的路,游客也被困在村里好幾天?!边@幾天,李慶龍四處找家里還能做飯的村民,給這些被困游客送去粥和干糧??腿穗x開時,李慶龍沒有收取他們房費。
4日,李慶龍在滿是泥漿的民宿一樓往外鏟泥。去年他花了150萬元蓋起了這個有些古典園林風格的民宿,那是他找人精心設計的。4間客房在旺季時能夠賣上2000元左右的價格。這個夏天,李慶龍家的客棧每天幾乎都是滿房狀態(tài),利潤有十多萬元。眼看著熬過疫情后,他的民宿生意就要活過來了,現(xiàn)在卻全都擱淺在這攤泥漿水里。
李慶龍家的墻壁上留有洪水來時的印記。 楊書源 攝
7月31日漲水那天,李慶龍一大早就接到了村干部的通知:“能出去躲避下的盡量出去。”但在李慶龍聽來,這只是一個建議,無法判斷情況究竟有多危急。直到侄子打來電話告知,上游許多村莊已經(jīng)泡在洪水里,李慶龍才緊張起來,趕緊將住宿的12位客人往自己在村里地勢更高的一棟房子里轉(zhuǎn)移。
李慶龍曾擔任過2年村支書,十分清楚村莊是如何一步步從“打工村”變成現(xiàn)在的旅游度假村。2012年,他帶著村民修通了現(xiàn)在進村的這條公路,村民開始沿著路兩邊修建民宿。旅游開發(fā)給地處山區(qū)的村莊帶來了經(jīng)濟收益,“以前雖然村莊距離景區(qū)只有5公里路,但公路都是繞著村子鋪的,根本沒有游客會進來。”李慶龍說。
2016年,京津冀旅發(fā)大會在淶水縣設了會場,村莊也因此獲益,“我們這條村路兩邊的美化工程都是當時政府投資的。”李慶龍回憶。
洪水沖毀的房屋。 楊書源 攝
但眼下,村民們還來不及計算到底有多少損失。8月3日,村里的水位開始下退,但邢各莊村公路兩側(cè)的民宿環(huán)境依舊惡劣。“泥漿水到了及腰的位置,我們在里頭只能甩著腿走路?!贝迕裢醴蓟貞浿敃r的場面又落了淚,她的房子挨著兩個兒子的房子,全都損毀了。
8月4日下午,在邢各莊村的一口井邊上,一位40多歲的婦女蹲在地上一聲不吭地清理一只灌滿泥漿的行李箱?!斑@是沒開民宿以前,我出去打工時用的,能救出啥是啥唄。現(xiàn)在都不知道這場水過后,這個行李箱會不會重新啟用,又要出去打工了……”她苦笑著說。
終于抵達的物資
家被淹了,老房子也塌了,李萬平一家5口人臨時住進了駐村干部的舊辦公室。接下來的幾天對于村民們來說非常難熬。村里停水停電,通訊中斷,與外界切斷了聯(lián)系。吃的有搶救出來的米、面,暫時不愁,可喝水成了大問題。自來水斷了以后,井水也渾濁得難以下咽。村民們用桶接房檐上漏下來的雨水,簡單靜置后燒開喝。沒喝多久,李萬平的兒子就開始拉肚子。
邢各莊村目前仍然斷水斷電。村民們正在打井水,而幾天前他們只能用桶接雨水飲用。 雷冊淵 攝
8月3日,進邢各莊村的道路被搶通。8月4日裝載車作業(yè)一整天后,進村橋梁的缺口被堵上,終于可以通車。4日傍晚,聽說政府發(fā)放物資的消息,邢各莊村的村民紛紛出動,在坑坑洼洼的泥路上騎著電動三輪車向村口駛?cè)ァΣ簧偃藖碚f,這是他們接收到的政府第一批救援物資。
李萬平家終于領(lǐng)到了2箱礦泉水和2箱方便面。不過,邢各莊村仍處于斷水、斷電、斷通訊的狀態(tài)。“聽說有幾個村受災嚴重,還有人員傷亡,不幸中的萬幸是我們?nèi)藳]事?!崩钊f平說。
李萬平今年剛剛投資30萬元裝修好的民宿在洪水中毀于一旦。雷冊淵 攝
在距離野三坡還有28公里的公路隧道里,照明燈都已經(jīng)滅了,這意味著從這里電力系統(tǒng)就已癱瘓。
進入淶水縣境內(nèi)下高速時,一群村民正在路邊傳遞從貨車上運下來的一筐筐蔬菜、礦泉水?!昂樗浆F(xiàn)在4天了,我們終于收到補給了?!睋?jù)村民介紹,這些食物由大家籌資,以村委的名義集體采購。還有村民從外面買來了充電寶、衛(wèi)生紙,他們說現(xiàn)在村內(nèi)700多人全都被困住,生活物資告急。
“前幾天路被水沖斷了,我們出不來,今天路剛通,手機信號也恢復了,但我們也走不了,得先搶救家里剩下的那些沒被水卷走的家具。”一位村民說。
這群村民的家,就在高速路旁,屬于低洼地帶。村民大多以旅游業(yè)為生,經(jīng)營著清泉山度假村的民宿。他們的民宿不少已經(jīng)被沖毀,損失數(shù)百萬元。
“當時水最深時,已經(jīng)到我脖子了,我跑到了二樓,等水退下來一點后,我是被村委的人拿梯子救下來的?!贝迕褛w柱明回憶。他上身赤膊,身上穿著村里人給的平角短褲?!拔遗艹鰜頃r,只穿了一個內(nèi)褲,啥也沒有了……”這幾天,他一直試圖從自己房子里搶救一些能穿的衣服,但因為浸泡在淤泥里太久,都已報廢。下暴雨時,趙明柱的手機也被沖走,現(xiàn)在也聯(lián)系不上外面的親友。
截至8月4日晚間,邢各莊村通往百里峽景區(qū)的橋仍未修通。 雷冊淵 攝
8月3日起,上官凝心就不斷往野三坡周邊災情嚴重的村莊運送物資,但她和朋友的車沒法抵達村莊,洪水沖毀了許多村莊進村的路。村民們帶著繩子,將成箱的礦泉水和方便面綁在身后,再徒步十幾里甚至幾十里背回村莊。上官凝心觀察到,很多往返運送物資的村民,都是上了年紀的人。
其中一天,去送物資的路上,上官凝心和朋友有3輛車被道路上的落石損壞。她告訴記者,村民們已經(jīng)清理過部分落石,但路上還有不少。
8月5日,上官凝心再次前往野三坡周邊的村莊運送物資,目前已經(jīng)可以將物資送到部分村莊的村口。至今這些村莊仍面臨斷電的困難,她謀劃著買幾臺發(fā)電機這兩天送過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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