濟南一家影城沒有電影的136天

商場昏暗的燈光下，《唐人街探案3》的紅色立體海報擺在濟南百麗宮影城的門口，喜慶的“2020大年初一”字樣有些刺眼，時間仿佛在春節(jié)那天就按下了暫停鍵。

6月8日中午，負責影院營運的陳藝展帶領(lǐng)值班人員完成了每周一次的日常巡檢，開始逐一熄滅影廳、走廊、電影燈牌的燈光，準備鎖。這是全國影院停擺的第136天，也是濟南百麗宮影城營業(yè)的第10年。

忙碌戛然而止

時間回到2020年電影春節(jié)檔即將到來的前幾天，陳藝展如往年一樣緊鑼密鼓地協(xié)調(diào)著各部門之間的宣傳、排片等各項工作，偶有員工小聲抱怨：“又到了每年最忙的時候。”

忙碌在大年二十九戛然而止。這一天，《奪冠》《唐人街探案3》《姜子牙》《囧媽》等春節(jié)檔眾片接連宣布撤檔，同時，全國多家影院宣布暫停營業(yè)，陳藝展被打了個措手不及，她不得不緊急安排作為影院領(lǐng)班的于波處理退票事宜，“當時我們影院初一到初三的票幾乎全部售空，收到通知后，不斷有顧客打電話詢問，兩天內(nèi)我們退了兩千多筆預售影票，向顧客們解釋了無數(shù)次。”

大批量的緊急退票，無處安放的爆米花可樂套餐，陳藝展坐在空蕩蕩的影院里，心里五味雜陳：“春節(jié)檔是每年最忙的時候，大年二十九突然通知我們要停工，大家都蒙圈了。”當時包括于波在內(nèi)的一眾員工都以為最多停業(yè)到大年初六便可以正常上班了，卻沒想到一拖再拖，“在影院工作了這么多年，頭一次遇見春節(jié)休息，剛開始還覺得有點小欣喜，卻沒想到事態(tài)這么嚴重。”于波說。

沒有電影，沒有觀眾，票房為零長達數(shù)月，史上從未有過的情況讓影城總經(jīng)理董文欣日漸焦慮，“去年的票房最高一天可達到20萬，一個月可以達到300多萬。而今年從1月底到現(xiàn)在，票房損失已經(jīng)是往年的一多半了。”

從42到18

房租、電費、員工薪資無不都是錢，一直撐到4月底，總公司不得不進行裁員策略。“我們影城之前最多的時候有42名員工，現(xiàn)在還剩18人。”董文欣說。

據(jù)媒體的公開報道，疫情以來，全國12000多家影院停業(yè)近5個月，數(shù)千家影城倒閉，影城工作人員被迫離職的不在少數(shù)。

張麗萍之前在濟南百麗宮影城負責售票工作，目前已經(jīng)從影城離職，在一家醫(yī)療器械公司工作，“堅持下去說起來簡單，作為成年人堅持下去真的不容易。”張麗萍說，影院停工后，二月份工資只是沒發(fā)全勤獎，三月份開始正式降薪，“之前我們售票員月工資差不多是3200元，到了三月份工資是1910元。”張麗萍告訴記者，二、三月份的時候，公司安排了所有員工進行線上培訓，自己也滿心期待復工的日子，但很多家影院陸續(xù)倒閉的消息，擊敗了她的最后一絲堅持：“我在影院工作了四年多，真的很不舍，影院留住了我的感情，但是錢包很無情，畢竟上有老下有小，還有房貸壓著，不允許我再遙遙無期地等待復工。”

從負責賣票的員工，到檢票員、場務，這些在影院最常見到的一線員工已經(jīng)離職多半，最終僅剩下18名員工，“剩下的員工全部采取了減薪策略，大部分員工僅拿著1910元的濟南市最低工資水平的工資。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，公司鼓勵這些堅守的員工去做兼職，以養(yǎng)家糊口。”董文欣說。

舍不得離開

33歲的于波是目前在職的員工之一，疫情期間，他一直都在做跑腿兼職，每個月大概有1500元左右的收入，加上公司發(fā)的薪資，剛好夠一個家庭的日常開支：“我是不愿意走的，畢竟在這里干了10年，不管是電影這個行業(yè)，還是同事之間的工作氛圍，我都很喜歡，舍不得離開。”他告訴記者，現(xiàn)在影城基本上沒什么事情要求他去做，他的時間非常自由。

趙明建負責影院的放映工作，日常工作就是在影廳背面上方的那個明亮窗口里，為觀眾放映一場又一場的電影。在影院停擺之前，放映機器基本上全年無休，每天從早上9點開機，一直運轉(zhuǎn)到第二天的凌晨，而在疫情期間，趙明建每次開機都只是為了維護設備。“長時間不開機的話非常容易造成設備損壞。現(xiàn)在我每三到五天開一遍所有的機器，包括數(shù)字機、服務器、功放、音響在內(nèi)的所有設備。每次點燈兩小時左右，大概就是正常的一部電影的時間，關(guān)燈之后也要再待機兩個小時，才能維護這些放映機器處在一個正常狀態(tài)。”

目前，百麗宮影城僅剩的18名員工中，上至管理、放映、營運，下至賣場、售票、場務，每個崗位都保留了至少一位員工，以隨時等待復工復業(yè)。

過山車般的心情

停工的這幾個月，董文欣的心情比坐過山車還要跌宕起伏。

3月19日，已經(jīng)是影院停工的第55天，中影公布了一批復映片單，讓董文欣和同事們一度看到了盼頭，3月23日，她終于收到了可以開業(yè)的消息，于是，她向當?shù)匚幕鞴懿块T提交復工申請，召集員工回來清理衛(wèi)生、消毒，制作了掃碼登記、隔行隔座條幅、衛(wèi)生提示牌等物料。

辛辛苦苦籌備了4天，等來的卻不是影迷。3月27日，“所有影院暫不復業(yè)”的消息讓影院人的心情再次跌入低谷。

董文欣在社交平臺上有一個“董小姐聊電影”的賬號，她在其中一條視頻自述說，“6000平方的影院中，只剩我一人在值班。2020年第一季度的季報讓我心如刀割，同期對比2019年的收入少了9成……”也有其他影院的管理工作者在評論中叫苦：目前影院最大的難題是租金和物管費，影院的倒閉潮已經(jīng)開始。董文欣說，“我們不過是抱團取暖，我以前根本沒做過什么自媒體，只希望通過呼吁來讓大家注意到電影院這一行業(yè)。”

5月8日，《國務院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聯(lián)防聯(lián)控機制關(guān)于做好新冠肺炎疫情常態(tài)化防控工作的指導意見》(國發(fā)明電〔2020〕14號)發(fā)布，提出可采取預約、限流等方式，開放公園、旅游景點、運動場所，圖書館、博物館、美術(shù)館等室內(nèi)場館，以及影劇院、游藝廳等密閉式娛樂休閑場所，可舉辦各類必要的會議、會展活動等。這一消息又讓影院人燃起希望，“目前是在等中影和華夏的片源，開業(yè)的前提是有片源。”董文欣說。

擺攤賣海報

6月5日晚開始，董文欣帶領(lǐng)她的團隊，將影院搬到了濟南夜市的地攤上，只不過，這一“地攤影院”只有海報，依然沒有電影。

夜色還未降臨，攤位前聚集了不少被《唐人街探案3》海報吸引來的影迷，不管買不買，人們問得最多的還是“影院什么時候能開業(yè)?”齊魯晚報·齊魯壹點記者看到，“影院復工”的宣傳展板也立在攤位最顯眼的位置上。董文欣表示出來擺攤是為了重拾人氣、漲漲士氣：“在路邊吆喝販賣電影周邊產(chǎn)品，并不能為影院帶來多少收益，出來擺攤主要是為了宣傳。”

一張桌子，兩張展架，20元一張的原版電影海報、50元的少量明星簽名海報，吸引了不少人圍觀。“這些簽名海報都是我個人珍藏了好多年的心水之作，現(xiàn)在全都拿出來賣一賣，歡迎大家有時間來捧場。”董文欣對著直播鏡頭熱情講解著每張海報的來歷和故事，也與影迷們分享著自己的心情。

電影的周邊產(chǎn)品、影院日常售賣的零食，還有收藏了十幾年的明星簽名海報成為這個攤位的最大亮點。“這張《路邊野餐》的簽名海報是當時畢贛導演來濟南百麗宮影城留下的，映前他還與影迷們分享了電影的拍攝故事。”董文欣回憶起張揚導演的交流會、演員祖峰來影院路演時的情形還是津津有味。

從焦慮到泰然

談及前段時間網(wǎng)絡點播的文藝片《春潮》，董文欣略感失望，“這種文藝片選擇了線上播放，熱度并沒有很高。”在商業(yè)電影中舉步維艱的文藝片轉(zhuǎn)為網(wǎng)絡平臺播出，實在是無奈之舉，“文藝片的院線收入是大頭。”董文欣說，文藝片的受眾雖小，但在影院大銀幕上的放映還是會吸引許多精準粉絲的買單。

從5月初到現(xiàn)在，百麗宮影院已經(jīng)進入隨時復工的準備，員工們也從焦慮變得泰然處之，“沒有別的想法了，影院現(xiàn)在時刻準備著復工時刻的來臨。”陳藝展告訴記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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